西行漫记（组诗）
作者 杨卫东
之一：华清宫的石榴红了
今夜我住在唐朝附近。大秦帝国的兵马住在华清宫的东边。石榴红了
我抬头看见青瓦屋顶上的半枚月亮
暮鼓晨钟走远，花街柳巷走远
始皇眉宇间的杀伐之气走远。隆隆的战车
在秦腔高亢的鼻音中走远
我和贵妃的目光在七月的阳光下相遇
我因为卑微低下头去，又因为仰慕抬起头
我看见站在她身边的石榴红了
长安，长安。天上的月亮是旧的
地下的人们是新的。华清宫和大雁塔的瓦砾是旧的，喷泉音乐的旋律是新的
你是旧的，我是新的。历史的忧伤是旧的
我的忧伤是新的。我钟爱的女人
芈月，媚娘，玉环都埋在这骊山脚下
诗人说江山是皇家的，山河才是我们的
今夜我住在江山的附近
山河住在我的心里
之二：过秦岭
我的窄小遇见你的宽大
七月的天空一无所有。天竺山
与我对视。沉默是最好的语言
隧道连接隧道
历史总是在暗流中涌动。出隧道的刹那
宽大的群山圣人般端坐
我从江南来。诗句小桥流水般纤柔
十里铺的风声和阳光
让我不知所措
八百里秦川母爱般温暖而高远
我多想做一道哪怕最矮的墚
之三：武当山，从南岩到金顶
跨上第一级台阶
人就高了起来
武当山的神是真神
武当山的道士在成仙的路上
其实人羡慕神仙
神仙也羡慕人
从南岩到金顶
每走一步就离云彩近一步
登上金顶就只能返回
再向上已无路可走
沿途我看见风和阳光是一样的
即使在这仙风道骨的第一山
我看到天上的乐曲在山中袅绕
这让我瞬间忘记人间的苦
我站在金顶与自己对话
我不怕这场对话被别人听见
之四：去敦煌
荒漠。荒漠。荒漠
霍去病的马蹄声被风沙掩埋
司马迁的史笔太沉
写不动23岁的英雄的死因
荒漠。荒漠。荒漠
历史的回声被风沙掩埋
武威，酒泉，张掖，敦煌
边关的冷月照着
戍卒的血凝结着
乐府的笙箫回旋着
汉武大帝胡须上的粉脂闪动着
我不想纠缠在古老与现代之间
我想去敦煌
之五：离开德令哈
把青稞留给酒杯戈壁留给云朵草原留给爱情牛羊留给牧歌荒凉留给诗人
把海子呜咽的琴声和握住的那颗泪水带走
把湖水的蓝色和高原风的凉带走
戈壁把我的语言磨得更锋利
天和地交汇的地方把我的灵魂洗得更纯净
那些奔跑的山峰，那些静止的时间
在一首诗里哭泣。海子
我迟到了三十年
离开德令哈我会重新回到世俗
我无朋的虚空又多了几棵真实的胡杨
你说，这是最后的抒情
把石头还给石头，把你还给世界
把你的纯真和稚气的笑让我带走
之六：青海湖
我喊了一嗓子：青海湖
青海湖就碧绿地站了起来
我又喊了一嗓子：青海湖
油菜花就开成成片的黄金
我喊第三嗓子：青海湖
牦牛，羊群和对面的山都在对我微笑
青海湖的水因为深刻而沉默
宝石的蓝，碧玉的青，水天一色的银灰
这些色彩只是外在的表象
它的内心处子般平静。青海湖
我摸了摸它的体温
它的体温如后现代派诗歌般冷峻
长江水甘甜成母亲的乳汁
黄河水浑浊成父亲的血汗
青海湖水咸涩成诗人的墨迹
花儿唱着少年火一样的爱情
牧场陈列藏民饱满的生活。青海湖
我知道海心岛和鸟岛说出了你的秘密
但那些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我喊了一嗓子：青海湖
群山和花海向后退去
我又喊了一嗓子：青海湖
湖水就在远处沉默
（原作组诗共八首，此处摘其前六首）
文图：杨卫东 2018年7月16一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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