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里有八宝，盘中是祥瑞。

“过了腊八就是年。”大人小孩吃这些易消化吸收的粥，可以在喜庆的春节即将到来之际祛病消灾，愉愉快快地过好春节。又加之“八”是“发”的谐音，有“吉祥八宝”“八祥瑞”之意，寓意颇佳。

我把镜头倒转到半个世纪以前，母亲熬煮腊八粥的情形历历在目。母亲先是在腊八节的头晚，就将腊八粥的食材浸泡，腊八节上午将水沥干，放入大铁锅里加上水，用大火熬煮，煮沸后接着慢火细熬两小时，加入适量冰糖，再熬20分钟左右，均匀搅拌，腊八粥就做成了。

母亲操持的厨房里，灶膛里的火苗“呵呵呵”地大笑着，一起发力往锅底窜着，锅里的各种豆啊、枣啊、莲啊……被底下“挠痒痒”似的火苗挠得满锅里跑，聚集的热量只有用劲涌到锅沿边，一股股甜甜的热气也铆足了劲儿，从锅沿边袅袅地汇拢，腾腾地形成雾气一般往上冒了，厨房里的热度增加了。

母亲因为一直站在锅沿边，隔一会儿就用锅铲在锅里很有力道地翻炒一下，以防粘锅。几个小时下来，母亲的深蓝布外套上，吸收了很多香香的雾气，房屋的旮旮旯旯也都氤氲了腾腾的雾气，满屋飘香呢。

嗅觉灵敏的小狗也不到处游荡了，伸长了脖子，前爪杵在门槛上，两眼望着灶台，望着铁锅，眼睛里放着光；兴奋的小鸟嗅闻到沁心的清香，也在枝头叽叽喳喳、啾啾啾啾地欢叫……

我的姐劳作在田间麦苗空行里。那些被冻凌了的堰塘黑淤泥，任凭姐手中紧握着的铁锨铲来铲去，姐的背部在冒汗，但像利刃一样的北风，刮在姐的脸上、手上，使得姐的手一直僵硬着，几个手指头还被握着铁锨用劲地铲泥，震裂了几道口子，真是十指连心地痛。

此时，太需要一个节日来慰问一下了，需要营养腊八粥的慰藉，慰藉辛苦一年的姐。这是姐内心的期盼……

母亲站在高台子上唤姐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叠加，犹如持续而响亮的歌声，盖住了小鸟合唱团的声音，飘过了生命的旷野，就像东流大海的长江水奔流不息……

姐早已咕咕叫的肚子，在收到了安抚它的指令后，兴奋得像百米跨栏跳的运动员，快步高抬腿，穿过一个又一个田埂，哼唱着“步步高，喜洋洋，发财发福吉祥年”的歌回到家中。

又冷又饿的姐，迫不及待地手捧香喷喷的、软糯糯的、热腾腾的、像月光一样柔美的腊八粥，几乎没有发挥牙齿的作用，就“呼噜噜”地连喝几口下肚。姐的脸上顿时红润了，手指不僵硬了，血液顺畅了，浑身暖和了。

我看着晶晶亮的腊八粥，表面漂浮着油亮亮的、软黏黏的一层，像隔离膜似的。我便用筷子将这膜轻轻扒拉到碗的边沿，伸出舌头的一刹那，就将归拢到碗边的一整张膜顺滑到喉咙里，上下嘴唇瞬时被糊了一层黏黏的东西。我用舌头舔着上下嘴唇。

姐说这是腊八粥的精华，不能浪费了，吃了身体好，“祥瑞若此，吉庆必来”啊！

我趟过人生蜿蜒的小溪，穿越茂密的树林，走过无数的岁月，看过美丽的风景，吃过可口的佳肴，但儿时铁锅里慢火熬煮的、甜而不腻的、软黏馨香的腊八粥，就像被装入一个耐高温，能阻止热传导、阻止对流的封闭保温桶里，想吃的时候立马可取。

这是一家人围坐在暖炉旁取暖，聚集“喜气”和“福气”的味道。这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