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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一棵植物

作者 郭黛萍     朗读 泓垚

有伴的季节

您是一棵饱满的植物

在镜子前开着细密的花

到园子里种菜

去街头买好看的花衣

到理发店把白发染黑

然后和屋檐下的燕子一起

与您的伴儿柴米油盐

风里雨里

若赶上好天气

会在暖和的阳光里

晾晒陈年旧事

母亲

您是一棵甜蜜的植物

后来

您的伴儿走了

先是父亲

后是继父

他们抽空了您的绿色与甜蜜

带走了花朵

您蔫了

在园子里看着种的菜发呆

做饭时忘了关上灶门

新衣旧了，也不肯再买一件

白发白了，再不去理发店

母亲

您成了一棵衰老的植物

丢了镜子的您

常坐在夜里

依偎孤独

我欠你的

那些年

我们还小

你和父亲常常拌嘴

为吃的，喝的，穿的和学费

有时吵得太激烈

不足半尺的距离

会蔓延出一片荒原

我们总是胆战心惊

遇到难过的坎

你会倚在床头吸烟

一支接一支

青色的烟雾

把夜晚染成了灰色

我说，妈

该睡了

你说，别吵

你妈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天亮时

你把烟摁灭

眼睛深处长出一株勃勃的苦菜

你弓着背出去了

为我们

寻吃的，喝的，穿的和学费

寻到了，苦菜就萎了

金色的油菜花从你脸上开出来

荒原变成田野

母亲

那时候我们都欢天喜地

田野里的豆荚珠圆玉润

芝麻开花节节高

麦子变成汪洋

棉花变成了天上的云朵

我吃着你煎的饼，穿着你买的衣

在阳光普照的学校

我看到你

无处不在的你啊

隐没在窗外的田野里

玉米，大豆，高粱，麦子，棉花

正日渐蓬勃，漫过你头顶

而你

佝偻着背，一寸一寸地刨着

我们所需要的

吃的，喝的，穿的和学费

我欠你的

开始于很久很久以前

终止于很久很久以后

是压在我心口的一座城

风吹过

风把花瓣吹香了

一朵一朵

在春天的阳光下

吹出女孩们明亮的笑

母亲坐在院子里，风

把她的笑吹皱了

把她的发丝吹成一场雪

她看着女孩们

想起多年前的春天

也是这样的风啊，这样的花，这样的笑

只是

风一直没停歇，不肯停歇

淡淡的浅浅的浓浓的稠稠的

从老屋的屋脊上吹过

从门口的田野，田野里的每一朵花，花上的每一只蝶上吹过

吹着吹着

花瓣落了，蝶惊飞了

母亲的额头生出了一道道皱纹

风走后的日子

大地上依次长出夏天，秋天，冬天和春天

一年又一年

可我的母亲

瘦骨嶙峋

只剩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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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黛萍

作者简介：郭黛萍，笔名九九，儿童文学作家。获2016年度冰心儿童文学奖、第二届“大白鲸世界杯”原创幻想儿童文学奖、宜昌第六届屈原文艺创作奖、第七届三峡文艺明星奖。一个不够强大却不屑强大的人，孤独而安静地行走在人世间，编织童话，煮字疗饥。偶尔写点小诗，舒展内心。

朗读者：泓垚

（责任编辑：石青）